什麽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？

大概是我的猜忌深深傷害了阿花，在她跟我說話的時候，我一直以為她是想著法子勸我不要去，但是她其實想要告訴我的是，既然向東對於還魂草了解那麽多，那麽他就一定知道還魂草有多危險，所以，他那麽做，很明顯就是想要置我於死地。

阿花嘆了口氣：“終究我是你名義上的未婚妻，關陽，不論你在我身上的情意有多少，我終究是喜歡你的，所以，”她從兜裏掏出來一個東西，“這個給你，拿去吧。”

“這是什麽？”

“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，還魂草。”阿花說，“我能幫你的東西不多，你，好自珍重吧。”說完，阿花就回了自己的房間，房門輕輕關上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深夜的屋子裏面蔓延。

我拿到了還魂草，不敢拖沓，有立刻趕回了醫院。

這一次向東大概是睡死了，呼嚕打得震天響，幸好淩月還在昏迷，否則真要被吵死了，我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，終於把向東從陪護床上面拽起來了。

看到我，他很是詫異：“關陽？你怎麽回來了？”

我淡漠地將還魂草遞給他：“拿到了，還魂草，現在可以幫淩月解除封印了吧？”

向東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，瞪大了眼睛看著手裏的東西：“你你你……你真的拿到了！這個真的是還魂草？”

“怎麽？”我瞥了他一眼，“看到我還活著，很意外？”

向東賠笑：“那哪能呢，我這是佩服，佩服，關大師果然就是關大師，小生佩服。”

“那麽可以解開封印了吧？”

“可以可以，當然可以。”

聽到確切的淩月有救了，我就好像是一個氣球，突然被抽幹了空氣，整個人的身體都頹廢下來。

向東花了些時間，將那些藥做成了一個藥丸，清晨的光霧透過醫院藍色的窗簾，在淩月高挺的鼻翼留下淺淺的側影，我們將那顆藥丸塞進她的嘴裏，然後用水送下去。

接下來的一個小時，我們彼此都沒有敢說話，靜靜地坐著，看著墻上的鐘表指針走了一圈又一圈，終於，在某個晃神的瞬間，病床上的淩月咳嗽了一聲，兩片睫毛閃閃爍爍，緩緩張開了眼睛。

“淩月！你怎麽樣了！”我撲過去，與此同時，旁邊也沖過來一個人影，是向東，他也一直陪在淩月的床邊。

淩月的眼睛慢慢張開，眼神在屋子裏面轉了一圈：“我這是在哪啊。”

“在醫院裏，”向東說，“你昏迷了好久了。”

淩月看著他，過了一會，才皺著眉頭想起來：“向東？”

“哎，是我。”

淩月的頭轉過來，盯著我，我也盯著她，慢慢地，我的汗就下來了，與此同時我的心也一點一點沈下去，她看我的眼神，冷淡，而且陌生。那不是她尋常看我的眼神，反而就像是我第一次踏進鑒定中心的大門的時候她看我的眼神，那時候，她還完全都不認識我。

我的心涼了：“淩月，你不記得我了嗎？我是關陽啊。”

淩月陌生地看著我，茫然搖了搖頭，她真的完全都不記得了。

向東站在一邊沒有說話，表情雖然凝重，但是我猜測他心裏應當是幸災樂禍的吧，向東說：“也許這種藥有後遺癥的，她暫時性失憶，你別著急啊，過一段時間大概就想起來了。”這一段時間要多久，是一天，還是一年？我沒有問，淩月總歸醒過來了，這就好，認不認識我，也沒那麽要緊了。

我擺擺手說：“沒關系，既然淩月只認得你，那我看你留在這裏照顧比較合適，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，我得回家一趟。”家裏還有阿花需要照料。

向東送我出門，兩個大男人相對無言地肩並肩坐了電梯下樓，當走到醫院住院部的大門口的時候，向東突然拉住我說：“關陽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我喜歡淩月。”

我笑：“我知道啊，那還挺巧的，我也喜歡淩月。”

“這次是我救了淩月，”向東說，“我覺得我們老師這樣欲蓋彌彰下去，也不是個事，所以我想跟你公平競爭，既然都喜歡，那就一起追，追得到追不到，各憑本事。”

“好啊，”我點點頭，“說得好像淩月會喜歡你一樣。雖然她現在不認得我，大不了就回到多少年以前，我們重新開始。”說完，我沒有理會向東的表情，徑直走了。天氣真熱啊，燙得我後背很疼。

阿花我在沙發裏無所事事地看電視，但是目光游離，我開了門進屋，她茫然的目光盯著我好久才一點一點恢覆清澈，我問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
“沒事啊，”阿花說，“怎麽樣，淩月醒了？”

“醒了，只是……”我嘆了口氣，“但是她不認識我了。”

“哦，”阿花靠回沙發上，“也是有可能的，因為還魂草會對人的神經造成損傷，但是並不是永久性的，她很快會再想起來的。”

我點點頭，她的話權當安慰：“要是還能想起來，那就太好了。”

鬼王不愧是鬼王，看透人心的本領一流，他看到我悶悶不樂的樣子，問我：“你不太開心，是不是向東跟你說什麽了？”

於是我把在醫院門口向東說要公平競爭的事情跟阿花說了，阿花嘆了口氣：“所以呢，你要跟向東競爭了嗎？那你下午還要去醫院看淩月吧？”

我對上阿花受傷的眸子：“對不起阿花，我終究是要負了你了，等淩月的病好了，我能走開，就一定把你好好送回酆都。”

阿花怏怏不樂地點點頭。我走進廚房，將阿花在這裏生活需要的東西全都一樣一樣仔細打點好，阿花一個人在沙發上坐著，不置一言，電視裏面熱熱鬧鬧播放的好像是《爸爸去哪》，但是屋子裏面的空氣寂寞而壓抑。

對不起阿花。

下午去醫院的時候，我站在病房門口，厚重的門擋住了我的身體，裏面的人並沒有發現我，向東正在給淩月餵飯，一口一口小心仔細，還會用紙巾擦幹凈淩月的嘴角，淩月也沒有往日的鋒芒畢露，反而溫柔乖順，門口經過的小護士說：“你看二十二號床的病人真是命好，找了個那麽好的老公，哎，我們是沒有那個福氣啊，哎你還有多少沒查？”說話聲漸漸遠去了，我推開門走進去，兩個人被開門的聲音驚動，同時轉過頭來看著我。

淩月剛剛還含笑的眼眸瞬間冷卻下來，然後憤怒地盯著我，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，繼續讓向東餵她吃飯，我不知道淩月有沒有想起來我，但是這個表情明顯不是在對一個陌生人，於是我問向東：“她怎麽了？”

淩月已經好了，恢覆了記憶，醒來的一瞬間，就看到向東諂媚的笑臉，私下裏轉了一圈，沒有看到關陽。心情頓時垮了下來。

“關陽呢？”淩月問道。

向東想了想，說：“關陽這幾天太累了，所以就先回家去了。”

“那你呢，你怎麽不回家？”

向東訕笑著，忠心耿耿的模樣：“我不累，我身體好嘛，在這裏多陪陪你也是好的。你睡了這麽久，一定餓了吧？但是大夫說了，一開始不能給你吃太高熱量的東西，怕你的胃消化不了，我給你削個蘋果好不好啊？”

淩月笑著點點頭，但是心裏卻半點開心不起來。

我來的時候，淩月剛好在想念和埋怨中間徘徊，看到我，並沒有理我，可惜當時的我還不懂她的心情，看到淩月對我愛答不理的樣子，還以為她就是單純地覺得我打擾了她跟向東的二人世界，因此不想看到我。

我並不知道淩月只是一個不善於表達的人，她只是在責怪，為什麽我一開始不在。

對於我來說，並沒有什麽關系，我喜歡淩月是真的，想讓她開心也是真的，因此來了確定一下淩月真的沒事之後我就說：“既然都已經醒了，我就放心了，這段日子好好休養吧，那我回去了。”

轉身離開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背影大概看上去十分悲涼，但是不知道淩月一直在背後默默地看著我，神情晦暗不明，向東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她，淩月接過來，嚼了幾口，對向東說：“我想出去去個廁所，蘋果挺好吃的，你再幫我剝一個橙子吧。”

向東點了點頭，於是淩月緩慢地從床上移動下來，原來以為長時間沒有行動應該會很虛弱，甚至會眩暈，但是淩月驚奇地發現自己並沒有這些癥狀，反而比以前狀態都好了很多。

於是她加快腳步，終於在電梯口趕上了我，我聽見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，聽到喊我：“關陽！”我才反應過來是淩月追出來的。

我轉過頭：“你怎麽出來了？醫生不是說你需要靜養嗎？快回去吧。”

淩月看著我說：“你這就走了啊？”眼裏有情緒，我看著也似乎被感染，但是那一瞬間，我不確定淩月對我的感情，我知道淩月的脾氣，如果我比較貿然，她反而會記恨，我們就是這樣，感情的世界風生水起，卻始終不讓對方看到彼此的真心。

我說：“是啊，阿花……阿花她還自己在家裏，不能沒有人照顧，我看向東對你挺好的，你好好養病，我明天再來看你。”

淩月眼神裏面的光似乎黯淡下去，說了一句：“如果很忙的話，你就不用來了。”

我勉強笑了一下，以為她連讓我看她都不想，難道跟向東在一起真的這麽好嗎？又不能說，那就不來了，感覺像賭氣一樣，於是我只好勉強地說了一句：“怎麽能呢？”

電梯停在我面前，門開了，我不敢再回頭看淩月的眼睛，迅速地走進了電梯，沒有管那個遠遠朝我跑過來揮著手喊等一等的大媽，按下了關門鍵，閉上了眼睛。

淩月慢騰騰地挪回了自己的病房，向東已經剝好了橙子，正在掰成一般一般的，擺在雪白雪白的淺口盤子裏，還細心地紮上了牙簽，淩月想起了剛才關陽說過的一句話，想著，果然，這個向東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，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？她並不喜歡他啊。

向東看到淩月回來，溫柔地問了一句：“去哪裏了？這麽半天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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